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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院学子荣获全国大学生文学作品大赛二等奖——《玉成子》毛思雅

发布日期:2022-06-12 16:26:03      作者:系统管理员     分享到:

玉成子

20级戏剧影视文学一班

毛思雅

我生长在陕南的凤凰山脚下的一个小县城里,山峦环合,山上的景色不是人们对陕西固有印象中的黄土高坡,而是郁郁葱葱的森林,远看就如同一道绿色的屏障,装扮着凤凰山。山上的树木会随着四季的更迭变换着颜色,春天似碧波,秋天似红火。我们的小村庄位于县城的边缘,稀稀拉拉住着几十户人家,沿着新打的水泥路不均匀地分布着。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和睦地相处着,今天张家给李家送去几根果树秧苗,明天刘家给钟家端去几盘可口菜肴,这都是常有的事,大家都亲的像一家人一样。

村里有这样一个人,每天的鸡鸣声刚刚响起,他就准时准点地出现在村头的大树下,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山头发呆,等到村庄里炊烟袅袅时,他才会拖沓着步伐踏上回家的路。他总是穿着一身黑,或许那不是真正的黑,是深蓝色衣服长期不洗不换而导致的黑,就连后脖子衣领上翻起的本应该是白色的标签,都是黑的。在衣服右胳膊上,印有一串白色的字,早就磨损得不成样子,只能依稀分辨出“捐赠”二字,许是很多年前村上给他补助的吧。衣服前的一排纽扣,掉的也只剩下两个,以至于他里面穿的白汗衫常年摆露在外面。不知道是不是他不爱干净的原因,他的脸上总是有黑色的条条杠杠,下陷的眼窝,凸起的颧骨,不曾刮过的胡子,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邋遢。身躯略微有些佝偻,瘦的像根杆子,约莫猜测他有五十来岁,走在路上一眼就能认出是他。别看他不讲究,人可是十分的热心肠,常常帮乡亲们挑水,除草,一干就是一天,从来都不索取报酬,只在乡亲家里喝一碗烧酒就心满意足了,村里的人都唤他一声“玉成子”。

我曾听村里的老人说,他从小就父母双亡,和自己的亲哥哥相依为命,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娶了媳妇,媳妇没过多久就患病去世了,埋在了村口对面的山头上。他的哥哥在青年时期出去闯荡,却再也没回来过,就像人间蒸发一样,杳无音讯。他受到了来自生活的沉重打击,变得有些疯癫。他在村里唯一的亲人就是他哥哥的儿子,但那侄子并没有因为玉成子是他的叔叔而给予他一点点帮助。每每逢年过节,他侄子家亲朋好友来往不断,玉成子路过他家门口,那侄子从不会招呼他进屋,甚至白眼相待,玉成子也只会在门口驻足观望,不会踏进屋内半步,总是笑呵呵地看着客人,客人常常会投来异样的眼光,但他从不在意,然后在一片热闹中悄无声息地离开。

他的家就住在村庄的河塘下边,一间小小的土胚房,黑褐色的瓦片上布满了青苔,还有好几处漏雨的地方。门前是一片空地,多年没人打理,就成了他堆放破烂的地方,远远一看,就像一座小山。后来扶贫干部来了,看他居住条件简陋,把他的情况上报给了镇上,镇上拨了点款,给他建了一个单间的水泥房子,可他很少去住,依旧呆在他那破旧的土胚房里。一次,接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,河塘里的水满的快要溢出来,村里的干部去玉成子家,告知他河塘堤坝快要垮塌了,让他搬到水泥房子里去住,好说歹说他都不肯搬,最后干部骂骂咧咧的走了,说他不知好歹。

玉成子爱狗,家里有七八条狗,大小不一,毛色大多都是白色,每天就跟在他的身后,陪他上山砍柴,陪他四处下乡捡破烂,那景象,就像他在放羊似的。这些狗都不是他自己养的,是他从不同地方捡来的,狗不嫌家贫,这些狗就像他的家人,陪伴在他左右。有一段时间,镇上下发了一个文件,说是要清理野狗,一辆警车就停在了村口的路边上,车上下来好几个魁梧的壮汉,手上拿的是抓狗的工具,径直向玉成子家走去。壮汉来到玉成子的家门口,见那么多只狗,操起棍棒就要打,玉成子抓着要打狗的人不放,用沙哑的嗓子怒吼着,将那群人推到门外,手里比划着什么,那群人拿他没办法,只好作罢。村里人也曾对他开玩笑着说,养那么多狗没什么用,把狗卖了还能换钱,他总会翻个白眼,愤愤离去。虽说他日子过的很清贫,但那些狗都被养的肥肥壮壮的,与他同吃同住,不曾亏待过。他似乎还能听懂狗说话,那些狗好像也能通灵,每次他出门,他让哪几只狗跟着他,就是哪几只狗跟着他,实在令人称奇。

记得小时候,玉成子最爱和我们一群小孩子玩耍。如果小孩子们在放学的路上遇见他,他总会拖沓着个步伐,佯装着一副要去追赶的样子,一群小孩子尖叫着跑着,他在后面张大了嘴,伸长了手,破旧的布鞋踩出“呲呲”的声响,朝着小孩子们走去,有胆大的小孩儿朝他扔石子儿,他也不生气。他是极喜欢小孩子的,经常叫来一帮小孩子聚在一起,从补丁口袋里掏出他辛辛苦苦捡破烂换来的钱,将那些一毛一毛的零钱挑出来,分给面前的小萝卜头们,叮嘱他们去买糖吃。小萝卜头们拿了钱,开心雀跃地跑开了,他站在原地看着孩子跑远的背影,露出微笑。在一个雪天,他站在小学门口等那群孩子,雪把他的帽檐都浸满了。等孩子们放学出来了,他就从怀里掏出了好几个还热乎着的烤红薯,一个一个分给他们,孩子们惊喜得合不拢嘴,冻的红彤彤的小手捧着烤红薯,在雪地上高兴得手舞足蹈,玉成子在一旁,只是默默地看着,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。

一个暖阳的午后,身为孩子王的我正假扮着老师,手里拿着从小学偷回来的粉笔,在房子后面的墙上写下当天刚学会的汉字,模仿着老师的样子教给搬着小板凳坐在我对面的一群小萝卜头们。玉成子从路边经过,看见我们正在“上课”,赶忙走过来加入了进去。他没有小板凳,就直接坐在地上,头高高抬起,身子坐的正正的,极为认真的样子。我用普通话教着小萝卜头们:“大家跟我一起念,柳树——”小萝卜头们齐声读:“柳树——”玉成子也跟着读:“柳树——”由于他没接触过普通话,发音并不标准,我板起了脸:“你读的不对,手伸出来,我要惩罚你。”他乖乖地伸出手,瞅了一眼自己黢黑的手心,连忙在自己的白衬衫上蹭了蹭,才伸出手来。我玩的差不多了,就准备回家:“今天我们的课就上到这里,同学们再见!”小萝卜头们站起身,鞠了个躬:“老师——再见——”玉成子没有反应过来,停顿了几秒钟,然后赶紧站起来,鞠了个九十度的躬,一脸的傻笑。那堂“课”在一群欢笑中结束了。

后来渐渐长大了,见了玉成子也只是微微一笑,不会有过多的交集。一次,我和我的高中同学走在路上,看见玉成子站在路边,同学见他邋遢的模样,专门从我的左边绕到了我的右边,我看了一眼玉成子,没有微笑,径直走了。走了一段路,我转身,看见他还在看着我,我心里过意不去,向他招了个手:“再见——”

他愣住了,微微抬起手挥了一下,嘴里嘟囔着什么,好像在说:“再,再见。”

作者:文学院2020级戏剧影视文学一班毛思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