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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院学子荣获全国大学生文学作品大赛三等奖——《老酒馆》鲁沙沙

发布日期:2022-06-12 16:24:08      作者:系统管理员     分享到:

老酒馆

2019级秘书专业鲁沙沙

  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,天亮后雨丝更密了……

  已是三月,山城的气温还是有些游离不定。一场倒春寒,敏感的身体最先感受到寒凉,而这却丝毫不影响生意人开门迎客。

堂檐下,头发花白的隆爷用他那双蜡黄枯瘦的手吃力地搬动酒馆堂前的门板,一块、两块、三块…… 末了,跨出门去,拍拍身上的灰,擦去额角密密的细汗,又匆匆地转身投入到其他繁琐中去。老伴也不闲着,趁着老爷子打板的空档,将房里炉火烧旺,温上热汤、煨起老酒、开始一天的忙碌。

 酒馆刚开的那年,因位置偏僻,所以少有人来。二爷是爱酒之人,又与店家隆爷是老相识,总会隔三差五上门“照顾”生意。酒馆生意不景气,隆爷也跟着发愁,二爷自然知道他的难处,时常有意无意介绍些亲友前来。一来二去,店里酒水纯正、隆爷为人实在的消息一传十、十传百,生意竟慢慢红火了。

 生意渐好,客人也越来越多。隆爷跑堂勤了,老伴更是整日离不开锅台,忙归忙,但不影响结交爱酒的朋友。时日一长,来客与店家相互熟络,便不等招呼,酒水、米糕、免费的酱菜自拿自取,要是觉得菜色口味单一,也可以自带材料到店里现做。临了,客人自报酒水份数按价结账,若是在店里加工小菜,客人也不担心手工费,因为撑破面儿算不过两块钱。

平日农忙,男人们是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,少有闲暇。孩子们爱凑热闹,又嘴馋米糕和炒盐豆,便巴巴地盼着家里的男人得闲。男人们自然也是惦念那烧酒的,一得空必然要到酒馆坐坐。

  老隆,忙着呢!” 客人满身湿气进门,向柜台后忙碌的隆爷问候一句。

这都三月份了,在外面走身上还是寒津津的,也不知道这鬼天气啥时候是个头?” 来客搓搓手迎面走来,嘴里嘟怨不休。“是啊!早上起来还冻手嘞!”隆爷早就注意到客人的情绪,一边回应一边往客人的桌上摆热汤。

  客人三三两两地来,店里渐渐热闹起来。带着孩子来的客人先拿一碟米糕给小孩解馋,然后找地方坐下就着酒菜唠嗑。没有大人时刻管着,孩子们那是一刻也坐不住,只管在堂里玩闹。笑够了,闹够了,孩子们最爱跟在隆爷身后转。隆爷自然晓得孩子们的心思,默默进到小厨房忙上一阵。

  哗啦…哗啦… 铁铲沿着锅边一遍又一遍翻动豆子,炭火烘烤之下,豆子的水分慢慢蒸发,空气里弥散淡淡咸香。一会儿工夫,隆爷端着瓷碗把孩子们叫到跟前,让每个人抓上一把盐豆啖嘴。这零碎最合小孩子的心意,却也最难被“ 驯服” ,有的咀嚼三两下就可下肚,而有的任凭嚼到牙根酸疼也不一定顶用。如果孩子们不知道“知难而退”,倒是要让他们费些牙口或是少闹腾会儿。

啪” —— 惊堂木清脆的响声打断堂下酒客们交头接耳。说书人挽挽衣袖,接着端起老式搪瓷茶缸大喝一口茶水润喉,吊吊嗓这便开始。“ 话说三国乱世出英豪,咱们接着上回讲赵子龙七进七出长坂坡…… ”手里的折扇“啪啦”作响,神色跟着起范,奇史轶事张口就来。偶尔遇上几个小捣蛋鬼在堂上乱蹿, 说书大爷翘着两撇小胡子定要随手抱起其中一个逗上一逗。“嘟…嘟…”一连几声,堂下的客人听得清楚,自然也知道那是孩子管不住嘴炒豆吃多了的缘故,但还是忍不住调笑一番。笑过了,说书人又不着痕迹把听众带回到故事里。

 酒过三巡,说书人的故事进入尾声。若是觉得故事听得不过瘾,客人一定会起哄让隆爷亮出绝活。隆爷也不噎着藏着,两三杯烧酒下肚,待到酒气微醺找一空处坐下。无论是乡野民调,还是流行歌曲,搭配隆爷流畅的二胡弦音,必能引得堂下客人拍案叫绝。

 越过冬去,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。隔上十天半月,二爷耐不住肚中酒馋定要去酒馆“ 屯货” 。遇上农忙,二爷实在脱不开身到酒馆去,隆爷便会把店交给老伴打理,自己上门拜访。每次隆爷到家里来,除了给二爷送酒还会给我捎带一碟米糕和一碟炒豆。两位老人见面也不客套拘束,随处把酒闲聊,隐隐微醺便各自散去。

 等到农闲,去往酒馆的途中又会见到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老人—— 二爷。二爷还和往常一样隔三差五往酒馆去,今日拿点米,明日送些菜,若隆爷不收,二爷势必要和隆爷犟上一阵。隆爷倒也是个随和的人,从没有因为这所谓的“ 礼尚往来”与二爷急过脸。

   转眼间,宁静岁月如同手中的沙子,无声无息的流失。二爷突然离世,接到消息的我跟着亲友回到阔别多年的老家奔丧。家常闲聊间,从父亲那儿得知二爷下葬当天隆爷来过, 但并没上前,只是远远望了一眼,留下一壶烧酒便离开了。当时听着觉得奇怪,也想不通其中缘由,直到后来了解才大概懂了。

离开的这几年里,生活出现许多变故。二爷身体上的毛病逐渐暴露,从开始不记得回家的路,到后来完全不识人,家里人不敢让老人独自外出,二爷也实在怕给家里人添麻烦,也就一直老实在家待着。

  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。一次省城医院身体检查,二爷竟被查出患有肝癌。医生告知家属,老人的癌细胞还没扩散,要是尽早做手术或许还能控制病情。小辈们心疼老爷子一辈子操劳, 拼拼凑凑总算让二爷成功做了手术。

 术后休养的几个月里,二爷身体状况明显好转。就在大家都以为二爷身体快要恢复正常时,医生给出的回答犹如晴天霹雳,一下子打乱了身边所有人的生活节奏。病情突然恶化,家里人不得不带着老人在家和医院之间来回折返做透析化疗。

   听说了二爷的情况,隆爷扔下手上的活儿瘫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良久。待心情平复后,才缓缓起身绕到后房,拿出红木箱中碎花布包着的存折。走到光亮处,隆爷将布层层打开翻出存折,眼睛盯着上面的数字,嘴里虽不发一言,但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。经过一番思想斗争,隆爷最后把目光转移到自家酒馆铺面上。

“老伴,跟你商量个事。前几天隔壁村的包工头老刘找到我说眼下活不好做,寻思换个营生。听说这一带马上要动工修高铁了,到时候咱们这也在开发范围里,现在把店盘出去,不仅地价翻倍,还能直接拿钱。到时候把这钱留给孩他贵叔治病,你觉得怎么样?” 隆爷把老伴叫到一旁,试探性问道。     

 “孩他叔的情况你是知道的,无儿无女,现在又摊上这病,这忙……” 这忙… 这忙咱一定得帮,咱们这里谁不知道你这命是孩他叔救的,咱不能……。” 不等隆爷说完,老伴抢着表态。老伴的大度让隆爷很欣慰,也不由得让他再次提起昔年往事。

   早年间,隆爷和二爷都在部队当兵,赶上对越自卫反击战,隆爷和二爷当时也跟着队伍赶赴前线。枪林弹雨中的恶战,双方久久僵持不下,一时间战地上死伤无数。趁着敌人补给弹药的空档他们所在的部队将敌方防御撕开口子,局势瞬间翻转,敌人见对方二次冲锋势头太猛,竟想着反扑。敌人的投掷的手榴弹,恰有一颗往隆爷这边掉落,紧跟其后的二爷本能一扑,用身体将隆爷紧紧护住。战事告捷,隆爷的身体几处挂彩,而二爷的伤却格外严重。经过一段时间细心调养总算好了十之八九,但腿却永远的瘸了。这次危险境遇,二爷的舍命相救让两人结下过命交情。

 疗养期间,二爷虽有家里人无微不至的照顾,但他的精神头儿始终没有向好发展的趋势。偶然清醒,从小辈们的对话中得知老友为给自己凑钱治病要卖酒馆,吵嚷着非要让隆爷上门一趟。促膝长谈一番,二爷说服隆爷留下酒馆,也不再让家里人再花冤枉钱送自己去做透析化疗。

  在二爷生命最后的一年里,他的生活圈子越来越小,小到一个院子包揽吃穿住行。好在有隆爷时常上门探望,等待成了最好的期盼。“ 来啦” ,无论清醒与否,二爷总会凭着感觉准确招呼。“老哥,你还记得我,身体可还好?”“ 知道你惦记,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烧酒,还准备了新的二胡曲子。”这简短而多次重复的交流是两人对余下生活的共鸣,也成了二爷生命最后阶段里不可缺少的慰籍。

  逝者已逝,生活还要继续。隆爷还是习惯早起打板,在忙碌中等着客人上门。偶尔跑堂休息的间隙,隆爷老盯着靠墙的角座发呆,有时连别人叫他都不见他应答。常来喝酒的人都知道,所以从不坐角座,而那些坐过角座的新客总想刨根问底,但都被隆爷微微一笑打发了。时间一长,角座空了,不过无论何时去,桌上必然摆有米糕、酱菜和一杯烧酒。

  回过神,隆爷已经被新客催着上菜上酒的吆喝声带走了。“ 这老爷子,怎么记性越来越差了……” 邻座酒客小声议论又摇头叹息。说者无意,听者留心,猛然抬头遥遥一望,他向客人陪着笑脸小心道歉的样子像极了犯错的孩子,不忍心中一惊,又觉得五味杂陈。

  小坐片刻,酒气袭人。走出酒馆,说书人的余音还在耳边萦绕,迎面来的冷湿水汽让人清醒不少。低头注视手里隐隐发烫的烧酒,热气裹挟酒香沁人心脾,试着喝上一口,口腔里的辛辣直穿肚肠,等辛辣散去舌头又慢慢回甘。或许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,老一辈人的执念不是酒,其实是隐藏其中的生活、人情,而那所谓的人情酒暖,大抵如此……

作者:文学院2019级秘书专业鲁沙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