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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院学子荣获全国大学生文学作品大赛三等奖——《守井人》喻杨

发布日期:2022-06-12 16:22:46      作者:系统管理员     分享到:

守井人

2019级秘书学 喻杨

儿时记忆中,清晨七点多就能听见“卖——斗——腐——咧——”,那声音拖拽得很长,穿过人们的耳朵。

“吴奶奶来啦!买豆腐啦!”妈妈赶忙在围裙上胡乱抹了两把,端起灶台上的黄豆出门。

吴奶奶卖豆腐很“佛系”,一不去农贸市场,二不做流动摊位,每天吆喝完就让豆腐担子在村口大槐树下落脚,担子里是“一块一装、一块半斤、半斤三元”的豆腐,不过秤、不收钱,担子一头系着红塑料袋,一头系着白塑料袋,取好豆腐将钱放入红袋子,找零从白袋子里拿事先准备好的零钱,一放一取,十多年来钱数从未错过。靠山吃山,村里人自家种的黄豆也可以换豆腐,一斤黄豆约莫做两斤豆腐,人们自买自取,赶早不赶晚,晚了就没了。

村里人都爱吃吴奶奶的豆腐,豆腐常常面临着供不应求的“窘况”,以至于时常被预定,豆腐成了紧俏货。倘若你有要紧事没时间去大槐树下买豆腐,只用给吴奶奶“打个招呼”——“吴奶奶明儿家里有客上门咧!给留一块豆腐!”第二天,她定是用自己的搪瓷碗给你单留一块豆腐,早早的送上门。家里有细娃的,还给娃带豆浆和豆渣饼。吴奶奶的过浆纱布缝小,过出来渣多,以前豆渣都是喂猪的好饲料,可现在村里仅有几头年猪,吃的还是农贸市场买的饲料,把豆渣倒掉吴奶奶觉得“糟蹋人”,便在豆渣里加了一点面粉、花椒叶、盐,揉搓均匀,一揉,一按,放入蒸笼一蒸,做成豆渣饼。这豆渣饼是赠品,乡亲们自己拿油一炸就成了老少皆宜的“零嘴”。

吴奶奶的豆腐是北豆腐,相比南豆腐的软糯细腻,北豆腐含水量少,白中偏黄,口感紧致爽口。买豆腐时,揭起薄薄的雪白色盖布,扑面而来浓郁的豆香。吴奶奶的豆腐放入锅中不散不烂,适合煎炒,外焦而里嫩。吴奶奶用卤水点豆腐,口感绵韧、质地紧实,相较于石膏点豆腐风味更佳、豆香更浓郁,不会有残留的石膏味或者添加剂,吃起来更加美味健康。靠水吃水,吴奶奶的豆腐不单是卤水点的巧,还巧在一口好水,吴奶奶做豆腐用的水不是自来水,而是后山引得正宗山泉水,没有漂白剂,也不用静置,清澈而甘甜,所以吴奶奶的豆腐也被称为泉水豆腐。
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家乡山川秀丽,北依秦岭,南靠巴山,被称为“秦巴万宝山”,山体岩层千姿百态,山上多见泉水,但多处于陡峭险峻山体的背阴处,因取水不便,村民便埋铺了水管将离村子最近的山泉引到村口前的山坡上,水流下方挖了水缸宽的水井,水不深,一侧连着山,底部和另外三边围着青石条,泉水入口甘甜,清凉沁人,村民大多为了方便直接舀水井里的泉水,这样取水快、取水多,而吴奶奶则一直坚持接新鲜泉水。

每天从清晨到暮色降临,通往泉井的路上人来人往。水瓢和泉水撞击,清凉的泉水“哗”的倒进桶内,偶有一段秦腔掺杂其中,引得旁观者三两声喝彩。泉井承载了村子的喧闹和大家的悲欢离合。“老李头,听说你儿媳妇给你添了一大胖孙子啊!福气!”“你女儿今年高考吧?”“村东头的粮站打粮比之前贵一块钱呢……”短短的几分钟形成一个个闲话中心。人们或打趣笑谈、或回忆感慨。待打水的人散去,吴奶奶才把桶放在井面木板上接水,等水的空余,吴奶奶俯身弯腰将井泉周围的包装袋捡起、将水井靠山一侧新生的杂草拔掉、将水面上的落叶拾起……

这泉井是块宝,冬暖夏凉。夏天天气炎热,泉水嘎嘎凉,浑然一个天然大冰窖,泉井里时常浮着两三个绿油油的大西瓜。泉井凉爽,吴奶奶常常带着一瓶啤酒去泉井,这时阿公就嗅着啤酒香跟着吴奶奶,阿公好喝点小酒,以前常能瞧见吴奶奶和阿公安安静静的在井边选豆子,不时说一两句话。

村里通自来水后,打水的人渐渐少了,泉井没了往日的喧闹。偶有个别老人和“讲究”的村民会拿着铝壶、水瓶去水井打水泡茶、冲奶粉、做点心……唯有吴奶奶每天坚持挑泉水做豆腐。每天半夜三点多,吴奶奶双手拽着晃荡的塑料桶,头顶矿灯去挑泉水做豆腐。泉井在缓坡上,吴奶奶拎着空桶上坡还好,可担着水下坡容易脚步不稳、人往前冲、水也前泼后撒,一路上走走停停,扁担不停地在两个肩膀上换来换去,吴奶奶便一次挑两个半桶,来往两次。天黑路难走,矿灯照亮脚下的路,两边的树林、山坡突的传来声响还把人吓一跳。

因为每天要来泉井取水做豆腐,吴奶奶不时“盘井”——清理井面落叶,冲洗井沿青石,泉井明亮干净,吴奶奶成了唯一的“守井人”。

吴奶奶是河北人,本家做裁缝的,远嫁豆腐铺的阿公,一辈子也没个一儿半女,村里人说因为“病”——生不了。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便是承了阿公的手艺做得一手好豆腐,阿公去了后,她一人撑着“豆腐摊场”,味还是那个豆腐味,乡亲们喜欢。

七月多雨水,在泉井里洒下一圈圈的涟漪,接连几天的雨,山路打滑,吴奶奶不得不“暂停营业”。每当这时,谁家有空只要担得动就去泉井担一担水送去吴奶奶家,清凉澄澈的泉水倒进棕色水缸,水缸约一米高,能盛七八桶水,四担八桶水就盛满了水缸。于是,那一声声的吆喝暂且消散,可房子里“郎郎”摇包袱过浆的声音依旧清晰。

下雨天和闲暇时吴奶奶好做针线活,其中吴奶奶纳的布鞋算得上“一绝”,她有一个专门做布鞋的针线笸箩,里面放着针线、锤子、顶针和大小不一的布块等。吴奶奶纳的布鞋针脚密实、鞋样“稀样”,村里常常有人来找吴奶奶帮自家娃做一两双布鞋,吴奶奶将娃娃脚按在硬纸板上剪出鞋样子,便是应下了这个活。不做豆腐时,吴奶奶就端着笸箩坐在井边飞针走线纳布鞋,绳子一上一下,穿过厚厚的鞋底发出好听的摩擦声,偶尔用针头在头上刮两下,吴奶奶夏做夹鞋,冬做棉鞋,布鞋美观舒适。只是现在年纪大了,眼睛不好,这布鞋便没做了。

后来,村里通知修二级路,原来的那口泉井位于规划范围要进行填埋。在所有人都以为吴奶奶会很难过时,她再次挑起了扁担,在村里卖泉水豆腐,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吆喝再次响起,原本担忧吴奶奶的大家松了一口气。日子照常进行着。

几天后,村主任带着几个拿铁锹的小伙来到了泉井前,吴奶奶坐在井沿青石上。一时之间,没有人敢或者是想去填那口井。在一阵沉默后,吴奶奶颤巍着双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豆子撒在泉井里:“填吧。”村主任上前紧紧的握住老人的手“奶奶,对不住了。”于是古老的泉井在人们的叹息中被填埋……

作者:文学院2019级秘书学喻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