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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度文学院首届“大学生文学作品创作大赛”

发布日期:2022-06-12 16:20:00      作者:系统管理员     分享到:

由西安文理学院文学院主办,文学院“创意写作工坊”承办的文学院届“大学生文学作品创作大赛”自20217月下旬拉开帷幕,至20219月中旬截稿。文学院各专业学生踊跃投稿,大赛组委会邀请西安文理学院文学院、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、西北大学文学院从事基础写作、创意写作、戏剧文学多名学者专家组成评委,对稿件进行终评,最终评选出三类文学文体共18篇获奖作品。本次大赛中,由2020级秘书学吴心雨同学创作的《沈园幽梦》,荣获本次小说组三等奖。

沈园幽梦

春未老,风细柳斜斜,一溪春水半城花。

沈氏园前,春风如熏,春色如烟。

    沈园,坐落于绍兴古城内,是一位沈姓富商的私家花园,园内水榭亭台,江南春色,不少王公贵族经常聚集在此,赵士程初见唐婉时,便是在这里。

     此时的赵士程已经是“骑马倚斜桥,满楼红袖招”的翩翩少年郎,倾慕他的女子自是数不胜数。也不知道是他的眼光太高,还是真的没有那个心思,前来保媒的人是一批又一批,笑着送走的也是一批又一批,愣是没有一个说成的。

这可把赵父赵母愁坏了,三天两头的念叨儿子的婚姻大事,前些时候赵士程还会说些好听的话哄着两人,到了后来也没了耐心,任由他们说去。

这日,赵士程一早就带着小厮出了府门,一是为了防止再被母亲叫去训话,二来他应了好友陆游之约,于沈园内参加诗会。

诗会是他们这些个宗室公子富家少爷经常参加的一项消遣活动,觥筹交错,把酒言欢,赏花游园,吟诗作对,实乃人生一大乐事。

出了府门,赵士程顿觉心情舒畅,也顾不得去管身后跟着自己的小厮,大步向沈园方向走去。街上的人熙熙攘攘,商贩的叫卖声,茶馆内先生的说书声,酒炉上煮酒的酒沸声,还有从近处水上的小舟中传出的丝竹声。

一路上都是这样的声音,直到进了沈园,才隔绝了外面的喧嚣,这里清幽静谧,自成一方天地。亭台楼阁,小桥流水,绿树成荫,别是一番滋味。

还未走多久,赵士程便看见了陆游。他一如往日般身着浅色衣衫,与衣衫同色的束带随着微风轻轻飘摇,温润儒雅,满是书生意气。此时的他正专注的看着身边并肩而行的女子,眉眼含笑的说着什么,抬手将她垂落耳边的发丝放至耳后,复又牵着她的手,缓步向前。

“赵兄,许久未见,近来可好?”陆游看到了赵士程,走上前来问候。

“劳烦陆兄记挂,一切都好,陆兄喜结良缘,恭喜恭喜啊。”赵士程拱手祝福,目光也落在了那女子身上:“想必这位就是嫂夫人罢?”他和陆游虽然是朋友,关系也算得上不错,但到底不是一起长大的,对于陆游的这位青梅竹马小表妹,他也是只闻其人未见其面的。

“正是内人唐婉,婉儿,这位是赵兄。”应了赵士程的话,陆游又转向唐婉,向她介绍自己的朋友。

“赵公子。”唐婉微微屈膝一礼,便直起身来略微退后,站于一旁等他们说话。

赵士程这才看清楚唐婉的容貌,脸蛋白白净净,鼻梁秀挺,唇瓣因涂了口脂显得娇艳欲滴,最出众的是那一双眼睛,清亮秀气,眼尾略微上挑,含着风情。许是因为走的有些热了,两颊晕红,眼睛水蒙蒙的,更显得粉面含春楚楚动人,确是一美人儿,更遑论那淡雅如兰的气质,愈发衬得她端庄秀丽。

“陆兄和嫂夫人真真儿是郎才女貌,天作之合。”赵士程看着陆游笑道。

三人寒暄片刻,便一同去了相约的地方。那里已经有许多年轻公子在等着了,当然也不乏已经成亲带着女眷来的人,大家都基本上见过,偶尔聊上几句,气氛倒也不算沉闷。三人到后,便进入了今日的正题。

那些个公子少爷,看起来虽像是些风流浪子,但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出身,该学的都学了,吟诗作对自然不在话下。女眷们的表现则相对平庸一些,毕竟时间都用在学习女红女德,琴棋书画上了,吟诗作对什么的,自然比较陌生。令赵士程惊讶的是,唐婉的诗竟写的很好,在一些和诗上,也能对答如流,很显然,她是一位有才华的女子,这不禁让他高看了几分。

  诗会之后,赵士程偶尔也会想起那个气质出众,才华不俗的女子,也羡慕娶了这样一位女子为妻的陆游,他想,他日若是自己娶妻,若能得像唐婉这样一个如意美眷,那也算是此生修来的福气。

心中有了对未来妻子的期待,赵母后来再给赵士程介绍哪家姑娘的时候,他没有了抗拒,也试着去了解。可不知怎的,他就是觉得那些姑娘美则美矣,也称得上是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,但和心中那个隐约出现的影子,还是有些不一样,总是差了些什么。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,也不愿意去深究,如此这般挑着闹着,就是三年。

  赵士程近来心情很是复杂。

  他听闻陆母嫌弃唐婉成亲三年,没有生育,想给儿子纳妾,奈何陆游与唐婉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,婚后夫妻和美伉俪情深,自是不愿意。陆母便觉得儿子为了唐婉忤逆于她,对唐婉很是不满。况且自成亲后,陆游便时常陪伴唐婉,对于准备科考之事也松懈了许多,陆母对儿子寄着厚望,指着他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,光耀门楣,在陆母看来,唐婉会将儿子的前程耽误殆尽。赵士程不明白他现在是何种心情,自己的好友被逼休妻,姻缘散了,此刻定然是痛不欲生,他应该替好友难过才是,可不知道为什么,在惋惜这对苦命鸳鸯被拆散的同时,他的心里竟生出一丝丝的异样。这样的感觉让他很是不安,心就像这天儿一样,暗沉沉的。

 连续几日的绵绵春雨,今儿个天终是放晴了。廊外雨过萧条,院中那棵桃树,被雨打得四处落叶,飘飘扬扬,湿意遍地。

赵士程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,一扫这些日子积压于心的烦闷,准备外出走走,就当是散散心了。

依旧是那条熟悉的街,还有那些熟悉的喧嚣,只是今日与往日不尽相同,街头小巷,酒楼茶馆,大家议论纷纷的都是陆游唐婉。陆家是大户人家,人们自然都听说过这对夫妻的恩爱事迹,如今这被迫分离,自是令人叹惋不已。赵士程听到这些言语,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,心里的异样越加清晰,他不敢再停留,转身大步离开。

想着心事,赵士程也没有注意自己走向哪里,停下脚步时,才惊觉自己竟到了沈园门口,他抬头看看沈园的牌匾,蓦然就想到了唐婉。进了园子,赵士程偶遇上次一起参加诗会的朋友,寒暄过后,大家便闲聊起来。不知是谁提起了陆游,原本神游天外的赵士程瞬间回过神来,认真的听着。

“坊间传闻陆兄那件事后便进京赶考去了,如果真是这样,那他此时应是快到地方了。”

“是啊,陆兄前些天儿就出发了,按时间来看是快要到了。唉,只是苦了嫂夫人了。”

 到这儿,赵士程蹙起眉头,忍不住开口询问:“嫂夫人她怎么了?

“你没听说吗?嫂夫人自从回了娘家后便日日以泪洗面,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。”这人说着就把他知道的都抖了出来“唐伯父也是气急了,跑去陆家理论了。不过说来也是,好好的一个闺女嫁过去,回来成了这般模样,任是谁心里都不会舒坦……”

这人后来还说了什么,赵士程是一句都没有听见,他一想到唐婉现在的处境心里就不是滋味。

“哎,我还听说呀,唐伯父打算给嫂夫人,哦不对,现在应该是唐小姐,重新说一门亲事。”

“你说什么,重新说一门亲事?”赵士程乍一听,眼睛蓦地睁大,惊讶的话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脱口而出,声音也因为过于震惊和紧张而变大,引得周围的人都向他看去,他恍若未见般,也没等说话的人回答便起身匆匆告辞。

回府的路上,他一直在想着唐婉要再嫁的事情,心里越发不是滋味,到了现在,他才似明了自己的心意,也明白了这些日子的心绪不宁所是为何。难怪赵母介绍的大家闺秀他会觉得不满意,听到别人说她要再嫁时他会紧张,甚至于他不由自主的便走来了这里,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,不过是因为他情起而不自知罢了。

想清楚这一切,赵士程决定要赌一把,既然这么多年找不到满意的,谁都不如她,如今她已然恢复自由,那为什么不能是她?

思虑再三,赵士程决定去找赵母商量此事。

此时的赵母正在房中为赵父缝补衣服,哼着小曲儿,看针线穿梭于布料间,脸上满是笑意。香炉中的熏香袅袅升起,四散开来,云雾缭绕,衬得房中愈发宁静安和。

见赵士程来,赵母放下了手中的活计,招呼他坐下。

“娘,孩儿今儿个前来是有事相求。”

赵母闻言,轻笑出声:“什么事儿还能让你这么严肃,说吧,让娘乐呵乐呵。”

闻言,赵士程顿了顿,道:“我有喜欢的人了,只是……”

听到前半句,赵母瞬间就激动了,天知道这几年她为儿子的婚事可谓是操碎了心,这周边未出阁的姑娘几乎都介绍了,这混小子就是不松口,没想到今日竟给她这么大惊喜“你说的可是真的,快告诉娘,娘给你去好好说道说道,保证把媳妇儿给你娶回来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赵士程还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
“哎呀,男子汉大丈夫,磨磨唧唧的干什么,快说快说。”赵母听儿子吞吞吐吐,更加着急了,恨不得上去把他的嘴撬开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。

“娘,我喜欢唐家小姐,想娶她为妻。”

“唐家姑娘?哪个唐姑娘?”赵母开始还挺高兴的,只是越想越不对劲,等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笑意都僵住了。

“唐婉。”

“唐婉?陆家儿媳妇唐婉?不行,绝对不行,难不成你不知道如今她被丈夫休弃一事闹得满城风雨,你不嫌丢人我和你爹还要脸面,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少爷,要什么有什么,还愁娶不到妻吗?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,非要娶一个再嫁的寡妇,简直有辱家门,成何体统!这件事情娘坚决不同意,没得商量。”赵母被儿子的心意气极了,手拍打在案几上,扫落了她辛辛苦苦缝补的衣服,又猛地站了起来,声音也不由大了几分,对着儿子一通教训。

但等她说完好一会儿,赵士程都没有吭声,赵母看着自家儿子那坚定的模样,无奈的叹息,声音也低了下去:“程儿啊,不说唐婉现在是一个下堂弃妇,单就是她没法儿给你生个一儿半女,你也不能娶她,你就听娘的,娘肯定给你找一个比她更好的。”

“娘,如果不是她,我此生不娶”

“你,你,你这个逆子,你是要气死我吗?”

赵士程见赵母气的不轻,自知要求过分,她不允也是应该,便起身走到赵母面前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目光坚定的看着赵母,“娘,这么多年来孩儿就喜欢上了这一个姑娘,在她没出现之前,我觉得这京城看似繁华,实则空空荡荡,无趣得紧,遇见她以后,才知道这生活也有盼头。从前她已为人妇,我自知没有希望便也不做他想,可如今她已然恢复自由身,且遭受着此般痛苦,我想站在她身边,护着她。我也想过娶她为妾不让您和爹为难,可若是娶她为妾,世人不更笑她被休弃妇只配为妾?而她也会在旁人面前抬不起头,孩儿不想她如此这般惨淡的过完这一生。”说到这里,赵士程握紧了垂在两侧的双手,呼出一口气,强压下心中的酸涩,继续道:“至于爹娘的顾虑,我也考虑了,即使将来婉儿与我没有子嗣,两位兄长也会延续香火,我们赵家断不会就此没落。”

“那世人的指指点点,说三道四,你也想过了?”古来出嫁女子,被休便是耻辱,再嫁谈何容易,况且程儿皇亲国戚,岂能娶一个再嫁之女为妻,更不必说如唐婉这般成亲三年无所出,犯了七出之条而被休的女子。她不同意这门婚事,也就是在意这些。只是看他这模样,似乎并不在乎这些,他在乎的,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唐婉这一个人。赵母努力想从赵士程眼中看出一丝的松动与慌乱,可惜,没有。

世间万千,嫣红姹紫,唐婉在他眼里,就是唯一。

“罢了,你起来吧,既然已经决定了,莫要后悔才是。”争执了这么久,赵母也累了,总归是儿子自己的选择,好的坏的由他去吧,她管不了,也不想去管了。

“谢谢娘,孩儿,绝不后悔。”赵士程向赵母行了一大礼,这才站了起来。

纵然世人千般难解万般反对,他亦要独往护她周全。

“还请娘帮我劝一劝爹才是。”

   在赵母和赵士程的双重劝说下,赵父最终同意了。赵家请了媒婆去唐家求亲,唐父做主应了这门亲事,唐婉终于再嫁赵士程。

令她没想到的是,赵士程并没有因为她是再嫁女而轻视她,相反,三茶六礼,明媒正娶,一样也没落下。

喜房内,桌上红烛摇曳,光影明灭,赵士程挑起唐婉的盖头,看着她笑意连连。

“婉儿,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,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,我赵士程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哄你开心,但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,我可以给你好的生活。”

唐婉闻言,点头应好。

然而挂在唐婉脸上的,并非是喜悦笑意,却是泪眼愁眉。赵士程自是明白,唐婉这般所是为何,也明白她的心结疙瘩绑在何处,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,这么多年的相伴相守,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。他看破了她的悲伤难过,却也不去安慰。他明白,于她而言,于她的感情而言,任何的劝慰都显得苍白无力。爱和尊重,是他能想到的,带她走出阴霾,给予她新生的最宝贵的东西。

只要是闲暇之际,赵士程必然陪在唐婉身边。即使偶尔因公外出,他也必定要与唐婉书信往来,以免她一个人在家里孤孤单单,胡思乱想。他用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小心翼翼的爱护,一点一点抚平着唐婉心里的伤,虽然伤痕犹在,但她的疼痛已然消散许多。

流光容易把人抛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。转眼,便是七年。这日,赵士程携手唐婉同游沈园。重檐斗拱,榫卯相接,柳树发了新芽,倒映在湖面,湖水在阳光下流光溢彩,耀人双目,白色围墙延绵不绝好似看不到尽头。阳光倾泻,春风拂面,两人闲庭信步,倒也别有一般滋味。赵士程牵着唐婉,就是在这里,他与她初次相遇,风乍起,吹皱了他的一池春水。他唇角翘起,当余光瞥见唐婉脸上的清浅笑容时,他的心中异常满足,笑意也不禁深了几分,爬上了眼角眉梢。

“若是以后的日子都像这般,岁月静然,唯尔足矣,那也算是不枉此生。”他如是想着,便轻笑出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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奈何上天却和赵士程开了一个大玩笑:正在他幻想着与唐婉的美好未来时,他们与陆游,不期而遇。自唐婉再嫁于他后,他们与陆游,便没有再见过,未曾想到,时隔多年的再次相遇,竟然是在这种时候,这样的场合。

他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婉儿目光落在陆游身上,久久没有收回,眼里的震惊与悲伤满的快要溢出,双唇嗫嚅,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因喉头哽咽发不出声音,牵着他的手也无意识的收紧,指甲都陷入他的肉里。陆游也是,怔怔的看着唐婉,像失了魂魄一样。这番景象,倒让他这个明面上的丈夫,显得有些多余了。

“表,表哥,许久未见,别来,无恙。”赵士程听到唐婉开口,声音哽咽颤抖,断断续续,目光便移到了她的脸上,只见他的婉儿面色惨白,眼睛却通红,不知何时泪水已经决堤,顺着两颊滑落,她也不去擦拭,双眼依旧盯着陆游。

而陆游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,沉默不语,只是看着唐婉,唇角微动,眼里的悲伤掩都掩不住。

赵士程不禁垂下头,唇边扯出苦涩的笑意。回想起过去种种,她的愁苦、哀怨他通通看在眼里,也清楚的知道如今的唐婉虽然不再提起从前,但并不是说她放下了,释然了,相反,她将她与陆游的从前妥善安放在她内心的最深处,他进不去,她也没有完全走出来。“或许让她解开心结,她便走出来了吧?”终于,他挺了挺胸,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。

走至陆游面前,赵士程拱了拱手,对陆游道:“陆兄,好久不见,本应尽情叙旧,却奈何我突然有公务缠身,独留我夫人在此我又不放心,你可否稍作陪伴,我速速便回。”

说罢,又转过身来,微笑着对唐婉说:“婉儿,你且先与表哥同游,等我回来。”他温柔的拭去唐婉脸上的泪水,拍了拍她的手,予她心安后,便退去。

待走至转角处,他终是没能忍住,回头看去,只见他们还是站在那里,就如同他离开时那般。苦涩漫过心头,他转身大步离去。

其实哪里有什么公务,不过是能让他们独处罢了。

是因为他大度吗?可能是吧。他自嘲的笑了笑。这世上断不会有如此大度的男人,不过是他赵士程对唐婉的至爱,战胜了心里那卑微的占有欲罢了。

沈园别院里,赵士程唤人拿来食盒,将案几上他为婉儿准备的她爱吃的点心和一壶酒水放了进去,盖上盖子交给了一旁等候的小厮,吩咐将东西送去给陆游唐婉后,便独自一人坐着等待。他一边盼着婉儿能了结她多年的心头怨,彻底放下过去重新开始,一边又忧心她解开心结后会从此弃他而去。他既希望唐婉开心,又怕这开心与他无关。茶喝了一盏又一盏也不见停,身后的小厮看着他家少爷这样,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,几次都嘴唇蠕动,却欲言又止。枝头的鸟儿不知他的愁苦,欢快的叫着,惹得他愈发心烦意乱。就在他度秒如年之时,唐婉终于出来了。待她走进,赵士程这才发觉她的面色苍白,双眼红肿,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,他慌乱的起身,快步走上前牵着她的手,将她带回家。

沈园之游后,唐婉便一病不起。赵士程白天要外出处理公差,夜里回家后就衣不解带的守着她,没几日就累的消瘦了。

这日,赵士程像往常那般一早就出了门,路过酒馆时遇见了几位好友,便上前打算招呼一声。才一走近,他便听到其中一人的声音:“陆兄这首新词,真乃绝妙。”其他人也跟着附和。他好奇的上前询问:“陆兄又出新词了?可否让我看看?”好友看见他后招了招手,将手中那阙词的手抄本递过来,赵士程道了谢,便低头看向手中的纸,只是一眼他就知道了时隔多年,陆游也没有放下唐婉,他的内心惶恐不安,捏着纸的手不由得收紧,将纸张都捏出了印子:

红酥手,黄縢酒,满城春色宫墙柳。东风恶,欢情薄。一怀愁绪,几年离索。错、错、错。春如旧,人空瘦,泪痕红浥鲛绡透。桃花落,闲池阁。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莫、莫、莫!

如此的情深意切,令人怎能不动容。

赵士程向好友要来了那抄本,他将这张纸放在了自己的书房,却不敢让唐婉看见。他一如往日的照顾唐婉,说他卑鄙也好,无耻也罢,他深知唐婉若是知道了,便也要离开了。

赵士程努力的瞒着唐婉,悉心的照顾着他,然而唐婉却一日比一日憔悴,一日比一日消瘦,赵士程心知这是心疾,解铃还须系铃人,只是如今那人已另娶她人,来这里不合适,伤人伤己。他无能为力,只希望她能够自己想明白。

此时的唐婉躺在床上,本就消瘦的身体因为过了病气愈发单薄,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,时不时轻咳两声,虚弱的紧。

赵士程一进房门便看见唐婉在咳嗽,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,扶起她将她拥在怀里,手轻轻拍抚她的后背,转眼看到桌上没有喝的药,便伸手拿过,喂给唐婉。

“婉儿,药必须按时服用,等你身体好些了,我带你出去走走。”即使再心疼,赵士程也没有在唐婉面前表现出分毫。他照顾她一如往常般细心周到,喂她喝药,怕她苦给她准备蜜饯,只字不提沈园之事。

唐婉的病情并没有因此而好转,大夫说她身体本就虚弱,心中郁结愈发严重,再拖下去,恐有性命之忧。赵士程整日眉头紧锁,不知该如何是好,做任何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的。

或许唐婉也看出了他的为难,猝不及防便去了,夜里睡着便再也没有醒来。

赵士程此刻肝肠寸断,悔不当初。他坐在窗前,看着府里的桃花开得肆意而又艳丽,去年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,可如今风急桃花也似愁,点点飞红雨……是他自私了,倘若那天他没有离开沈园,倘若他不奢求进入唐婉的心没有让她去尝试解开心结,那么他们是不是还能和从前一样,即使有所不同,那唐婉也应活的好好的,而不是如今这般模样。终究还是他,太贪心了。他倾尽所有,只为博红颜一笑,如今佳人已去,一切成空,他身体的一部分,也随着唐婉的离开而离开了。

赵士程来到了沈园,这个他与唐婉初识的地方。他看到了陆游的题词,再次感受到他的深情,只可惜如今已是物是人非。不经意的一瞥,赵士程看到了墙上的另一阙词:

世情薄,人情恶,雨送黄昏花易落。晓风干,泪痕残。欲笺心事,独语斜阑。难,难,难!人成各,今非昨,病魂常似秋千索。角声寒,夜阑珊。怕人寻问,咽泪装欢。瞒,瞒,瞒!

如同刺骨冷水兜头淋下。原来,这一场苦情戏,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在演,她在他身边的这么些年,竟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快乐过。赵士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,他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唐婉的词,手指紧攥,指尖发白,“怕人寻问,咽泪装欢”,简单的八个字却一次又一次的刺痛着他的眼,凌迟着他的心,直教他眼眶湿润,眼尾通红。人都说情动于中而形于言,只怕这短短几十字,才是唐婉这么些年来内心最深处的想法罢?是以,万般宠爱又能如何,齐眉举案又能怎样,到底不过是,意难平罢了。

知道真相后,他的脸上再没有了笑意。

后来的许多年里,旁人都劝他再娶妻,他只是听着,从不应答。于他来说,既许一人以偏爱,愿尽余生之慷慨,即便唐婉已经不在,但他对她的承诺,永远都在。

他将自己关在房中,反复地看着两个人昔日的书画,想着婉儿的音容笑貌,靠着回忆,他过活了十三年。

一个人,一匹马,趁着夜色出了城门。

这以后,绍兴城里少了一个伤心人,遥远的边疆多了一位征战的将士。

指导老师:袁梅老师